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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到文建會觀賞了<台灣百年美術家群像>潘小俠全記錄攝影展，也跟潘公小聊了一會兒，深覺潘公為人直來直往，拍照也是不假修飾，這藝術家群像主題一股腦的拍了18載，他說前三年跟後三年最辛苦，而這個主題也要告一段落了，"不拍了，剩下就交給年輕人接手......."。觀賞作品時我尋遍潘公歸類出來的幾個時代的藝術家群像分類，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在雕塑界與楊英風先生齊名的"秦華"伯伯，也算是這主題的遺珠之一。於是我就興起把這一年多來幫秦伯伯拍的影像以及交流的文字，稍做整理分享給各位朋友。

這位國寶級雕塑藝術家秦華伯伯，目前隱身於新竹縣關西鎮東山社區裡，早年在東南日報擔任攝影記者，與郎靜山為同事同好，所以，當他看到我用LeicaM3拍照，他倒是很訝異，問說現在"這種機械式相機還有人用啊？我以前也靠他跑新聞呢!不過，有一次在日月潭採訪時不慎將吃飯的傢伙給掉進日月潭裡，才從記者位置退下轉到雕塑發展，一來是相機當時不便宜，二來是當記者長年處於待命狀態，家庭生活反而犧牲了。"簡單幾句話也道出秦伯伯對家庭生活的重視，以及記者生涯的疲憊。老先生現年82歲，隱居在新竹縣關西鎮東山社區裡已經10幾年，難得的是在那樣較封閉的客家社區裡，仍能得到客家友人信任與尊重，可見秦伯伯的大家風範是相當為人敬重的......。

秦伯當年轉行雕塑，為了學習人體肌理，甚至情商台大醫學院的友人讓他進解剖室畫大體肌理跟骨骼，連續整整一個月每天報到，連醫師們都佩服他的執著；而有一次要幫某寺廟雕塑十八羅漢像，便到該寺廟與僧人生活了半年，力求對雕塑作品的神韻有更精確的揣摩。秦伯的一雙快手雕塑，在全球雕塑界裡，絕對可以算是快手奇葩，"快，再快，更快"他說。而最為人稱道的事蹟莫過於當年受邀到白宮幫總統尼克森塑像，尼克森給了秦伯一天的時間去完成，他卻以兩小時時間完成尼克森的人像雕塑，大大震驚美國藝壇，同時也獲邀在幾所大學中開課講授，"快速創作絕對是藝術家得以生存的秘訣"時下藝術強調慢工出細活，曠日費時創作高精緻雕塑作品，一件作品往往數個月，甚至好幾年，如果沒有良好的經濟條件，怎麼支撐生活所需？"都快餓死了，怎麼可能還有能力創作？"於是"快"一直是秦伯從事創作的一點訣，也是他老人家送給有志從事藝術創作者的"金玉良言"，他說"誰說藝術家就得苦哈哈餓肚子？藝術家也可以過得很好的。"這實在賞了時下"生活失能"的藝術家們一記當頭棒喝。

"這輩子雕塑無數的人物，就漂亮的女人最難搞。"這是一次在秦伯工作室的採訪時，我問了一尊女性銅雕作品而引出老人家語重心長的結論，尤其是秦媽媽與蔣宋美齡女士，秦伯每次幫這兩人雕塑都是戰戰兢兢，深怕毀了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功夫，不過，每在雕塑完成之後，總是很難達到這兩位女士的滿意話語，歷經多次修改才有較好的評價，搞得秦伯直呼"女人難雕塑，漂亮的女人更是難上加難。"我想大師也是深受其苦阿。

秦伯應該是先總統蔣公生前的御用雕塑師(會不會因為政治因素而沒有被列入史冊，就不得而知)，幫蔣公前後雕塑過二十幾次，也是少數可以仔細端詳當年就如同"神"的人，我問說"第一次雕塑時，會害怕嗎？"，秦伯笑說:"有理走遍天下，我當年連鬼子都不怕了，怎會懼怕老總統？"原來是當初日本進入上海租借區，強行佔據秦家大宅做為領事用途，秦家父母皆為留德名醫，遂透過德國外交關係把房子主權要回，並要求日本人支付所有租金，日本人倒也自知理虧，對待秦家上下如貴賓，也養成秦伯從小知曉有理就不需要畏懼強權的個性。

談到攝影大師郎靜山，秦伯就忍不住小抱怨，原來當時秦伯剛入報社，而郎靜山早是報社老鳥，有次郎老為了他的集錦照相作品要去取景，做為報社小老弟，秦伯義不容辭答應了郎老充當載送司機並在一旁學習前輩創作過程，結果，一到取景現場，郎老連著好幾小時不言不語，在等待七小時之後說了句"回去吧，今天雲不好。"便要求秦伯載他回家，後來，一連好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氣得秦伯之後就不願意再跟郎老出門拍照了。想想也是，以郎老慢工細活的集錦照相術，跟創作時快得行雲流水的秦伯相比，自然是兩款性格的藝術家，真要湊在一起還真是難為了對方。

當年工業設計協會包攬了文建會的振興觀光產業專案，後來他們萬般懇請秦伯還有其他藝術家到鶯歌去建立陶藝創作工作室，秦伯認為當時風氣不可行，卻又不忍拒絕朋友的好意，於是便承諾會去執行方案，要是失敗也會把全數的經費(約一千萬)退回，果不其然，強行將藝術導入商業觀光的想法遭到市場現實無情的摧毀，案子失敗了，不過，秦伯也將專案金全數退回文建會，沒有私吞，藝術大家的風骨可見一斑。

秦伯曾問我想不想認識湯姆熊世界(大型百貨遊樂場)的老闆，我問為甚麼？他說當年當記者的時候一直在想退下職務後要做什麼，"世界上就數女人跟小孩的錢好賺"於是他就有自己開設兒童攝影寫真的構想，現在也才會問我要不要認識遊樂場的老闆一起合作做兒童寫真館，可見得早在50年前秦伯就已經深黯攝影市場生存的重要與未來性，不過他後來投入雕塑藝術的領域而沒有將構想實現，也許，給有志於此的攝影朋友點出一個未來發展的方向。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秦伯家擺滿各時期作品的樓頂了，沈浸其中有如進入時光走廊，各時代的人物肖像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秦伯喜歡放我一個人在他的作品堆裡尋寶，他也不厭其煩的講述每個作品當時的創作心情與目的，大師的春風對小輩有如醍醐灌頂，更讓我對以創作做為終身職志有了更多的瞭解與體悟。

秦華，一個我心中永遠的大師、長者與好友。


秦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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